文 | 陆倍文
年初看到一条新闻，说是台湾地区的线上教育网站纷纷下线。台湾是线上教育开展得相当早的地区，知名度颇高的线上钢琴老师林文信，便是成功的案例之一。如今互联网处在时代的风口浪尖，不管那个行业，若是能“抱上”互联网这条大腿，便感觉瞬间“钱途无量”了，教育也不例外。可来自台湾的这条新闻却给我们敲响了警钟：线上教育到底能走多远？
我们从小便知，欣赏音乐可以去音乐厅，看电影应该去电影院，读书上学应该去学校等。直到后来有了“录音卡带”，于是我们足不出户，便可以听音乐，甚至带着“Walkman”，音乐可以随身听了；有了家庭影院，有了网络，有了“BT”，我们便可以在家自己下载电影看了；有了线上教育，我们便可以自己在家学习了！还记得吗？曾有段时间“足不出户，便可享受某某某”这个模式的广告词特别多。可后来呢？人们又开始走进电影院看电影了，不少“烂片”都能创造几亿的票房。沪上的大小音乐厅，各类演出都排得满满的，周末带家人一起去音乐厅“高雅一把”也成了一种时尚。
与学校相比，院线与音乐厅的火爆根本只是小打小闹。我每每经过某学校门口，恰逢下午放学，校门口停的私家车足够办车展了。为啥线上教育开展了那么多年，无论是师资，还是技术，还是资金，应该都不是问题（只要跟互联网搭界，风投都愿意往里面猛砸钱），可传统的学校教育却越办越火了呢？
先说说为什么电影还是回到电影院看，音乐还是回到音乐厅欣赏。作为一名音乐爱好者兼电影爱好者，说说我的亲身感受吧。我记得大三的时候，寝室里面通了宽带，终于告别了拨号上网的嗞嗞声，尽管网速很慢，但还是阻挡不了我们从网上下载电影看，下载音乐听。一段时间内，确实享受了很多资源，很开心。可是渐渐地，发现自己染上了一种怪病，暂且可以称其为“狂载癖”，其症状表现为花越来越多的时间做如下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不停地搜刮各种生僻资源，成天出没于各大BT论坛；心情与下载速度成正比，为某个资源等了好几个月突然开始下载而欣喜若狂；半夜三更，布满血丝的眼睛冒着绿光，盯着下载条，痴痴相望……导致的结果就是：下载如山倒，看片如抽丝。我的注意力早就不在电影和音乐上了，我惟一关心的只有连不上的资源链接和所剩无几的磁盘空间。后来还是电影院和音乐厅救了我，在那里我又重新找回了真正的电影和音乐。
我们这一代人（八零后）伴随着互联网的成长，其中不少人也曾经像我一样经不住互联网技术的诱惑，中过毒，跌过坑，迷失了自我。现如今，“互联网”越发火热，有人觉得它就是下一届的上帝，全世界人民都等着它来拯救，它将彻底改变我们的生活。特别是咱们国人常常喜欢炒概念，像“互联网思维”、“大数据时代”等这些概念，常常以一种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态势出现，可咱们若是受它摆布，就容易陷于无端的幻想与迷惘。
仔细想想，互联网的实质其实就是一项技术，一项把全世界都连接在一起的技术。“网”是表象，实质上还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那么问题来了，人与人的关系是“人”来决定还是“网”来决定？若是由“网”来决定“人”，那么我们就会迎来黑客帝国中描绘的那个世界，一个技术统治人类的世界。因此，无论技术如何发展，“人”才是关键。那么在“线上教育”的发展中，“人”的处境如何呢？
电影《海上钢琴师》中有这样一个片段：当1900第一次从唱机里听到他的音乐的时候，他震惊了，惊呼：“我的音乐怎么可以跟我分开？”正如1900的直觉那样，音乐与音乐家不应该分离。唱片工业虽然在一段时间内是有助于古典音乐的传播和普及（论及古典音乐，其实普及就是找死），但事到如今，唱片工业的没落已不可逆转。有不少人认为，唱片工业的没落是因为互联网音乐的兴起。其实不是，就像一颗恒星的生命的衰落是要经历红巨星、超新星再到白矮星——从唱片到互联网下载，只是衰落的不同阶段，是音乐一方面越来越容易被得到，另一方面属于“人的成分”却剥离得越来越干净的过程。就像当年我手中仅有那几张唱片，我会翻来覆去听得烂熟。而如今，互联网上啥都能载到，可我却选择啥都不听，还是听现场音乐会去。人们在忙于技术创新的同时忘了一点：当音乐中“人的成分”被完全剥离干净的那一刻，音乐就失去了任何价值。就像追求永生一样，若有一天你真的得到永生，那么生命便失去了所有意义，因为永生的“人”也不能算作“人”了。
线上教育所要做的事情正是将教师与课程分离开。这让我想起另一个桥段，《黑客帝国》中，主角在黑暗的小屋子中通过电脑输入，瞬间学会格斗技能。人脑若是能做到像电脑一般，学习就如安装软件一般容易，这不正是线上教育的理想吗？再仔细看看，发现这件事情的实现是有大环境的，那就是在一个完全由电脑虚构出来的世界中（黑客帝国中，由电脑统治的世界），而绝非现实世界。所谓“道可道非常道”，现实世界中真正的“道”，是在与世界的交互中“悟”得的。
因此，教师绝不仅是知识的传递者，或者说“二道贩子”。一切去除“人的成分”的知识，毫无营养。教师所教的内容正是他的自身——就如音乐家一样，音乐家也不是在演奏独立于他自身之外的那个“绝对音乐”，而就是在演奏他自己。因此真正的教育与教师绝不能分开，将教师从教育中完全剥离的教育，毫无价值。
有一个故事叫做“买椟还珠”，讲的是一个人用大价钱买了一个精美的盒子，却将里面的珍珠还了回去。如今的线上教育，就像极了这个盒子，人们都在盒子的装饰上面下足功夫，以至于到了后来，无论是买的人，还是卖的人都已经忘却其实重点在于盒子里的珍珠。当然本文也不是全面否定线上教育，作为一项技术，运用得当可以成为得力的工具，但万万不能忘却的是，“人”才是教育的主体（包括教师与学生，其中教师尤为重要），没了“人”，教育无从谈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