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静介
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李赫特多次弹过并录过舒曼的钢琴曲，他的舒曼在威猛中含着舒雅，既有相当暴力的强音，又有十分纤细的孱弱。安妮·费舍尔曾说过：“李赫特的演奏不是在音乐境域而实在是在哲学领域里产生出来的”，舒曼的钢琴曲里恰恰有着更多哲学的暝想，很多钢琴家并没有把握住这种心理上纤细的表现手法，但李赫特却说有一位女钢琴家“弹出了世界上最好的舒曼”，也就是说她比他还要出色。
李赫特说到的女钢琴家是今天已经75岁的艾莉索·维萨拉兹（Elisso Wirssaladze），今年12月14日她将首次访问中国大陆，在国家大剧院音乐厅举行一场独奏音乐会。
出生于格鲁吉亚的维萨拉兹曾在1962年柴可夫斯基国际音乐比赛中夺得第3名，那届比赛，前苏联政府为了不在让外国人拿走金奖，内定了阿什肯纳齐，没想到又冒出来一个约翰·奥格东，他们并列冠军，可见竞争火爆。关于比赛，维萨拉兹说：“艺术是长久的考验，是钢琴家一生的功课，比赛只是一时罢了”（摘自焦元溥《游艺黑白》）。1966年维萨拉兹又在舒曼的故乡茨维考举行的罗伯特·舒曼钢琴比赛中夺冠，她先后师从钢琴教育家涅高兹和雅科夫·扎克，研究生时期做奥柏林助手时在钢琴演奏方面受益良多并得到了极大的喜悦，出道之后，与同样出生于格鲁吉亚的女钢琴家莱昂斯卡娅一样从李赫特那里多有受教，又与李赫特私交甚好。
2013年她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曾经说过，“对音乐家来说，你首先必须热爱音乐，不是去爱音乐中的自我，而是要爱音乐本身。与作曲家写完一首曲子和画家画完一幅作品不同，演奏家从来就没有终点，如何更深邃地理解作品，如何发现作品中更多的寓意，如何加入自己的想象力传达给听众，我认为这些没有休止的工作才是最幸福的”，“除了热爱音乐，演奏家还要热爱她的乐器，我酷爱钢琴，对它的倾注越多，就越感觉到它如同能够改变形状的生物，隐藏着永无穷尽的可能性”。
通过向众多俄罗斯钢琴前辈的学习与交流，维萨拉兹逐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演奏风格，但与大多数俄罗斯钢琴家在键盘上类似打击乐的敲击不同，维萨拉兹的琴声并非以轰鸣和猛烈为主，虽然年轻时演奏的速度稍快，但中晚年以后趋于和缓，重在音乐的内在表现。她演奏的莫扎特、贝多芬、肖邦、舒曼和勃拉姆斯都力透纸背，演奏时完全没有与作品毫无关联的搔首弄姿，总是呈现作曲家最深层的曲意，但又不是千篇一律。对于舒曼和肖邦，维萨拉兹说过：“我从小就喜欢演奏舒曼，他的作品自然地深入我心。我对肖邦就没有这种感觉——我只能说肖邦不爱我，我得花非常多的时间去研究他的作品。事实上，我必须诚实地说，直到最近十年，我才觉得自己能够自在地演奏肖邦。”关于舒曼的《狂欢节》，她说：“能把《狂欢节》弹好的，大概百中无一……《狂欢节》虽然好表现，但要能弹出深度，演奏者必须表现出很高的品位和内涵，从华丽的表象中提炼出深度，这可不容易”（均摘自焦元溥《游艺黑白》）。
在音乐会上经常闭着眼睛弹琴的维萨拉兹有着迷人的音色，她在演奏莫扎特第13奏鸣曲（K.333）时，左手的低音浑厚得意味深长，而右手的高音犹如露滴牡丹般晶莹，左右手俨然是两个人的对语，通过触键将乐句紧密地连在一起而透着富有活力的立体感。她在诠释舒曼的早期作品时，虽然是重复的乐句，但每一次重复都有不同的力度，又很恰当地把她的琴声控制在不至于深陷在浪漫主义领域的程度，这样的把控需要在演奏之前对作品有庖丁解牛般的探索方能如是。
在音乐会曲目的安排上，维萨拉兹最大的特点是深思熟虑而迟疑不决，有时候逼近音乐会开演的日期还不能最后敲定，而一旦确定，你就会发现她的曲目所注重的关联性。例如有一场以海顿、莫扎特、舒曼和勃拉姆斯变奏曲为主题的独奏会，上半场是莫扎特和勃拉姆斯，下半场是海顿和舒曼，将古典派与浪漫派交互配置，意图通过一场音乐会，来对比出古典的质朴和浪漫的意境。
收藏有大量的钢琴家里赫特和大提琴家娜塔莉亚·古特曼在德国唱片品牌的Live Classics，在女音乐家中最醒目的就是维萨拉兹的数张录音室和实况录音，当然缘于维萨拉兹与古特曼经常在一起演奏的私交甚笃，但更重要还是维萨拉兹的琴艺。
如果认为不苟言笑的维萨拉兹是严峻而冷漠的音乐家就错了，听维萨拉兹的现场实在是帝都和魔都乐迷的一大福音，因为她总是求变，如同鲍罗丁四重奏创始成员的大提琴家柏林斯基一样，即使演奏了480次肖斯塔科维奇第8号四重奏，每一次再演仍然会有新的发现，也就会做出新的处理。维萨拉兹说“我要经常演奏富有新鲜感的音乐，无论是弹得多么习惯的作品也要以新鲜的态度去面对，如果不能弹出新意，做音乐也就没有任何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