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诗昆
1939年生,著名钢琴家,3岁学琴,5岁登台表演,10岁在全国少年儿童钢琴比赛荣获冠军。1958年,在苏联莫斯科举行的世界最顶峰的国际钢琴大赛“第一届柴可夫斯基国际钢琴比赛”中荣获亚军,从而蜚声世界乐坛。中国三代领导人曾听过他演奏,十余个国家的最高首脑接见过他。
76岁的钢琴大师刘诗昆近日又到广州,在广州大剧院举办钢琴独奏会,两个多小时的演出激情四射。
拿话筒时,大师的手略略有些颤抖。一旦坐到钢琴前,他手指下的音符仍然行云流水。他说,自己在吃老本,这是几十年来造就的功底。
独奏会开场前,他进行了演前导聆,与观众分享每一首选曲背后的故事。演出快结束时,他鼓励小朋友,“你们长大后登台,会比我更精彩”。大师的架子全无。
3岁学琴的刘诗昆也曾是中国最著名的“钢琴神童”之一,20岁年少成名后他又历经人生大起大落。钢琴独奏会后,大师与南都记者聊自己、聊李云迪们和钢琴学童,句句离不了钢琴,倒也云淡风轻。
音乐神童
王羽佳在国外也很红
早在1985年,美国人就想把刘诗昆留在美国,他笑称,当时中国还没有他这么出名的人,如果他当时留在美国,现在“绝对比郎朗还红”。
一说起“钢琴神童”,人们更多想到的是现在的郎朗和李云迪。在他们之前,刘诗昆也有“神童”之誉。早已成为大师的他,如何看待今天的“神童”们?
“我们那时候是拼实力,没有包装,没有广泛的宣传”,刘诗昆说,今天的郎朗、李云迪的成功除了自身实力,也是天时地利人和,多种机遇造就的。
“在古典音乐界要红,得靠相当的实力,在这个基础上,你还得有机遇”,刘诗昆说,中国这么大,世界这么大,你怎么让更多人知道。过去只要我弹得好,《人民日报》一登,全国人民都知道。现在媒体多,你在一家报纸上登十天头版,这个人都未必会出名。
刘诗昆说,其实王羽佳(女,1987年出生的青年钢琴演奏家)在国外很红,名气不亚于郎朗和李云迪,只是中国人不知道的多。还有一些钢琴弹得好的人,没有碰到很好的机遇。
对于流行音乐界,刘诗昆也有自己的看法。他说,“现在有的红起来的人,未必是真有本事。我喜欢流行歌,我和邓丽君是好朋友,但港台流行乐越来越差,负面新闻也能把人炒红”。他说自己曾和很多港台歌星同台演出过,王菲、刘德华、张学友、谭咏麟等,“过去的歌手比现在的好多了”。现在的歌手,刘诗昆认为邓紫棋不错。
有三个第一让刘诗昆引以为豪,“1962年,我是第一个从内地到香港表演的艺术人士。1978年,我是第一个代表中国内地访问美国的艺术人士,美国总统卡特在白宫接见我,他说,‘我们早就知道你,你是和范·克莱本(第一届柴可夫斯基国际钢琴比赛一等奖获得者)一起得奖的’。1991年,我是第一个代表大陆到台湾表演的艺术人士。”
作为中国杰出的音乐人士,早在1985年,美国人就想把刘诗昆留在美国,他笑称,当时中国还没有他这么出名的人,如果他当时留在美国,现在“绝对比郎朗还红”。
开明父亲
子未承父业没什么遗憾
“我儿子不愿意,我干吗非逼着他做音乐呢?音乐是很吃苦的事情,而且是赌博,学了半天,能够成为什么样的人,都是不知道的”。
“不愿意当外国人”的刘诗昆1990年回到香港打拼,在香港定居。也正是在香港,刘诗昆开始了自己的钢琴教育事业。如今,除了钢琴艺术家的身份,刘诗昆还是音乐界有名的教育家。他在香港和内地已开设了200多处刘诗昆钢琴艺术中心或培训机构,在广州也有,主要是面向少年儿童。
成名后的刘诗昆虽然经历过大起大落,但一直没有放弃钢琴。用他的话说,“我有天分”。“文革”期间6年没见到钢琴、7年没摸过钢琴,“文革”后一经释放,他马上跟费城一个交响乐团演出,那么多年没弹钢琴,一点也不生疏。
刘诗昆是“音乐神童”,可刘家却没有人继承他的天赋。刘诗昆说,这也没什么遗憾,在文学艺术领域,父亲有很大成就,儿子能和父亲相媲美的极罕见。能说出来的只有大仲马和小仲马,大施特劳斯和小施特劳斯,其他即使子承父业,但在水准和知名度上儿子和父亲都是完全不能媲美的。
刘诗昆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与第一任妻子所生,在做生意。刘诗昆说,“在大儿子学音乐的黄金时代,我在监狱里,错过了”。而他与第二任太太所生的小儿子目前仍然在英国读大学,也没有学钢琴。
刘诗昆这个父亲倒想得开,“我儿子不愿意,我干吗非逼着他做音乐呢?音乐是很吃苦的事情,而且是赌博,学了半天,能够成为什么样的人,都是不知道的”。
教育家
旗下幼儿园的玩具他亲自挑
“望子成龙没有必要,学琴的人这么多,哪能都是龙啊,世界还是蚯蚓多。如果龙多,龙也不珍贵了。”
刘诗昆说,现在中国有一个很引人关注的现象,即全世界学钢琴的热潮以华人为最。加拿大、美国的华人华侨子女学钢琴的人数,按人口比例大大超过外国人。很多人判断,世界上学钢琴的,绝对人数最多的就是华人。
从事钢琴教育多年,刘诗昆对此深有体会。
有人觉得钢琴不应如此普及,否则就不高大上了。刘诗昆说,钢琴在西方已经普及了一个多世纪了。说实话,买一辆汽车比买一架钢琴贵多了。艺术是高雅的,但是高雅的艺术现在并非要高贵的人才能触及。他小时候,确实是“高贵”的人才能学钢琴。他父亲是商人,有钱。而现在学琴的孩子大部分来自中产甚至以下家庭,出租车司机的孩子学琴也不罕见。
他说,现在学钢琴在教育上的定义应该是“美育”。就如同每个孩子都能学算术,虽然只有少数有天分的人才能成为音乐家,但钢琴是一种教育,教育中的美育,正常的孩子都能学。
对于现在很多小孩学琴半途而废,刘诗昆说,这没有好的解决办法。中国学校的功课太多,学生负担太重,这是一个大问题。小学还好,到了中学负担尤其重。他说,“望子成龙没有必要,学琴的人这么多,哪能都是龙啊,世界还是蚯蚓多。如果龙多,龙也不珍贵了。”
七十六岁的刘诗昆还没有退休计划。他说自己好动,能做多久做多久,能做多老做多老。自己身体很好,有先天哮喘,但不严重,活力、精力、体力还有样子也不显得苍老。同时他的心态也年轻,兴趣广泛,他旗下幼儿园的所有玩具,都是他亲自挑的。
他说,自己每天都有很多事,在全国三天两头就有演出,平时也没有时间练琴,算是吃老本。
而对于钢琴家、教育家和企业家,他更喜欢哪一个身份?刘诗昆说,无所谓最喜欢哪一个,都是客观存在。“原来是钢琴家,现在岁数大了,喜欢小孩,何不用我有生之年培养更多的孩子,让更多孩子受到美育的教育?”
他们说
“他当时比郎朗、李云迪还出名”
对于钢琴界名人,广州市民、16岁的李安琪说,郎朗和李云迪在深圳的演奏会她都听过,李云迪一直是她的偶像,几年前马克西姆(1975年出生的克罗地亚钢琴演奏家)来深圳音乐厅的时候也去听过,但刘诗昆的音乐会就没有听过。
李安琪的妈妈王女士显然比女儿更了解刘诗昆,她说“我很早之前就知道刘诗昆,他当时比郎朗,李云迪都要出名”。
李安琪小时候学过钢琴,因为初中开始课业压力慢慢增大才放弃了钢琴学习。李安琪说,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半途而废,现在虽然没有继续学,但是偶尔还是会练一练,上初中的时候练得比较多,高中时就很少了。
王女士说,女儿小时候她带着女儿去琴房找朋友,发现女儿对钢琴很感兴趣,就开始让女儿学钢琴。女儿从5岁开始学钢琴,小学毕业的时候已经考过了钢琴10级。
“学琴的人多,欣赏音乐的少”
星海音乐学院钢琴系副教授、广东省钢琴学会副会长冼劲松说,对老一辈的钢琴家如刘诗昆等非常敬仰,他认为中国老一辈钢琴家很难得,他们的水平完全可以和国际上大师比拼,但历史原因造成遗憾,没有国外的一些大师名气大。
而对于年轻一辈的钢琴家郎朗、李云迪,冼劲松认为,他们的成名鼓励了一批学琴的儿童,起了一定的推动作用,带动社会的风潮。另一方面,他们的商业运作也在一定程度上培养了受众买票进音乐厅欣赏音乐的风气。
但他坦言,国内欣赏钢琴音乐的风气还没有养成,“现在小朋友都在学钢琴,但他们好像不愿意去欣赏音乐会。他们学琴目的不纯,大多数是为了功利,不是在享受。”
冼劲松表示,钢琴普及是个好现象,但现在国内很多人学琴目的不纯,比较功利,为了互相攀比,甚至没有目的,“学琴应该是为提高个人素质,个人的思想境界,通过音乐启迪人的智力”。
大师往事
极有音乐天赋的刘诗昆得奖无数,他说自己一生中印象最深的比赛有三个。之所以印象深,并非是因为拿了冠军。
第三名和李斯特的头发
“1949年春天,我刚满10岁,在上海参加一个全国性少儿钢琴比赛,得了第一名”,刘诗昆说,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得奖。弹完就走了,后来他在电台听到得了第一名,当时并没有特别高兴,但听说能拿个银杯就很高兴。
1956年9月,17岁的刘诗昆去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参加李斯特国际钢琴比赛。“这是一个很难的比赛,比赛分四轮,专门弹李斯特的作品”,刘诗昆说,“这个比赛当时我是应该得第一名的。我每一轮弹完,评委都站起来,带领全场观众给我鼓掌,可以说盛况空前。”结果比赛揭晓时,只给了他第三名。
刘诗昆说,那时匈牙利是社会主义国家,属于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匈牙利当时内定的第一名一定是苏联选手,第二名是匈牙利自己国家的选手,其他国家选手再优秀,也只能得第三名。
他说,当时比赛结果出来后,舆论沸沸扬扬。在舆论压力下,匈牙利当局在媒体面前,把刘诗昆带到匈牙利的一个博物馆。这个博物馆里有个珍贵的展品,一把李斯特的头发,金黄色很漂亮。钢琴比赛组委会就从玻璃柜中把头发拿过来,剪出一束,装在一个准备好的玻璃盒子里,做成特别的奖品奖给刘诗昆。“得第一第二名的都没这个待遇,就是给我一个平衡,之后又给了我一个特别奖”,刘诗昆自豪地回忆。
刘诗昆说,这束李斯特的头发至今还保存着,他准备在香港的家里弄个小型艺术博物馆摆放。
而刘诗昆最难忘的第三个奖,可以说是他参加过的最顶级钢琴比赛所得奖项。1958年,在莫斯科举行的第一届柴可夫斯基国际钢琴比赛,是迄今为止全世界举行过的最轰动最顶级的音乐大赛。
刘诗昆回忆,1957年苏联第一颗人造卫星上天,当时苏联的最高领导人赫鲁晓夫想改变过去苏联和美国西方资本主义阵营对抗的局面。赫鲁晓夫想找一个突破口切入,就举办了这个钢琴比赛。比赛由赫鲁晓夫亲自主持,被称为“国际音乐奥林匹克赛”。
这一次,美国选手范·克来本得了第一名,刘诗昆得了第二。刘诗昆说,范·克莱本得奖后,美国总统委托纽约州长去机场接机,随后州长和克莱本一起乘坐敞篷汽车,在车队簇拥下进入市区,当时纽约估计有上百万市民夹道欢迎,盛况空前。随后,范·克莱本到处去演奏。
但得了第二名的刘诗昆回国就得去担土。“虽然国家也很重视,但当时我们最重要的是参加体力劳动,跟工农兵结合。国家把我派到十三陵水库去劳动,挑土搬石头,做了两个多月重体力活。”
20岁时总理“请”他喝茶
尽管如今有些年纪尚小的琴童已不太知道刘诗昆是谁,但谁也无法否认,他是音乐界的一个传奇。中国几代国家领导人都听过他的演奏。刘诗昆说,“国外有近20个国家的元首接见过我,美国总统卡特、小布什等,英国女王前三个月还在白金汉宫接见我”。
在他的钢琴生涯中,刘诗昆印象最深的是,1964年春节在中南海曾经给国家领导人演奏,“当时是国家领导人过年聚会”,他弹了两首曲子,一首是自己创作的《白毛女》,另一首是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第六首。“我可以说是给国家领导人和外国国家元首演奏最多的中国文艺人士”,刘诗昆说。
有一件事让刘诗昆印象很深,“1959年,我在柴可夫斯基国际钢琴比赛得奖后,周恩来总理在中南海紫光阁召开全国文艺座谈会,五六十人参加,大多是白发老者。我记得是老舍、矛盾、曹禺、郭沫若、巴金、梅兰芳等这些人物,当时我才20岁,一屋子就我一个小年轻”。这时,服务员给周恩来总理和陈毅副总理端上一碗茶,周总理突然走到他跟前说,“这个给你喝”。
很多人对陈列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大礼堂的钢琴印象深刻,但少有人知道刘诗昆曾弹过那架钢琴。刘诗昆回忆,北京人民大会堂在1959年国庆十周年庆前夕建成,第一场演出就是国庆十周年庆典,他是当时在大会堂表演的演员之一。
刘诗昆笑道,中国当时正处于“大跃进”时期,提出“超英赶美”的口号,外国人有的,我们都要有。于是,北京星海钢琴制造厂造了一台超大型钢琴,比国际标准的9呎钢琴还大,“实际上这个琴并没有9呎琴效果好,因为弦太长,可是当时我就是用那个琴表演的”。因为不好用,后来据说这架超大型钢琴再也没有多少人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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