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3月,在纽约的百老汇剧场,听众们聚集在一起体验一场从未有过的音乐会。雷蒙德·斯科特(Raymond Scott)指挥The 13-piece 管弦乐团(该乐团制作了华纳兄弟电视公司出品漫画的主题曲)为观众带来了一场大型演奏会。
斯科特表示这次演奏的目的就是创作无声音乐,但《时代》杂志的评论员报道称斯科特的这个举动并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评论员还说道:“这足以引起听众产生怀疑,其他乐队的无声演奏听起来是否会比斯科特的那场演奏会更好。”
1941年雷蒙德·斯科特指挥13管弦乐队演奏|《无声音乐》
也许斯科特的想法对于他当时所处的那个年代是有些超前了。在十一年后,先锋派作曲家约翰·凯奇(John Cage)创作出他最知名的作品——《4分33秒》——用单一指令完成三个乐章的演奏,整个过程中再无其他声音。这个演奏方式过于激进,甚至连的约翰母亲都对此表示怀疑。据说她曾在其早期的一次演奏中询问作曲家厄尔·布朗(Earle Brown),“厄尔,难道你不觉得约翰这次的做法过于冒进了么?”
其实约翰的母亲没有必要担心这些的。因为在那个时候,无声音乐(或者接近无声音乐)发展到了包括约翰·列侬和小野洋子、柯恩乐队、希格若斯乐团以及嘻哈乐团Slum Village都有相关的作品辑,他们在iTunes上售卖其专辑“explicit”和“clean”两个版本。
约翰·凯奇的《4分33秒》试图增强听众的自我感觉意识而非听觉麻痹
无声音乐的作曲理念可能是最具挑衅意味的,因为这个概念可能最先激怒那些保守的评论家。但无声音乐是否是一个有价值的艺术创作?如果不是,那又为什么会有人愿意花大价钱放纵自己的耳朵来享受无声音乐?
无声的抗议
斯科特1941年演奏会背后的动机尚不确定。但显然,在场的观众们觉得音乐会很有趣,而且在整个演奏过程中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曼彻斯特大学音乐哲学家朱利安·多德(Julian Dodd)表示,音乐家吹奏和敲击乐器的表演也许只是为了营造喜剧效果,或者是对努力和失败的讽刺评价。
许多无声唱片的发行只是个噱头而非严肃的艺术作品。马塞尔·玛索(Marcel Marceao)精选了一些哑剧表演的录音——两个时长19分钟的音频轨段中除了观众不时的欢呼鼓掌再无其他声音。显然,对于这个哑剧精选集,无声仅仅只是玩笑大家。但在其他方面,有人则利用无声来发表诙谐机智的政治声明。带有朋克标签的斯蒂夫唱片公司发行了无背景音乐的黑胶唱片专辑《罗纳德·里根的才智》——但是头尾都没有音乐,这也是一种对传统音乐讽刺的替代。结果非常令人惊喜,这张唱片大受欢迎,销量突破3万张。
其实有些时候,很多真理都蕴含在玩笑中。2014年,朋克乐队Vulfpeck在音乐平台Spotify上发行10首无声音频而且鼓励听众们在睡觉时播放。其目的是使用版税来注资巡回演唱会。
《4分33秒》在某种程度上是对电梯、大堂及火车站背景音乐的一种回应。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后期,那些到处都在连续播放的曲子调实在太单调乏味了,以至于一大群上班族联名请愿要求在公共交通上禁止播放这些曲子。这个案件最终由联邦最高法院审理。约翰·凯奇在得知大家都听觉疲劳后,谱出一去“连续的无声”。1948年他在瓦萨学院演讲时说道:“这首歌将命名为《无声的祷告》。这将开创一个新的理念,我尝试着创作出像花一样有魅力的乐章。”
在哈佛大学的消声实验室中,约翰·凯奇感受到两种声音,这两种声音像是由身体内部发出。
约翰·凯奇对禅宗佛教颇有兴趣,受罗伯特·劳森伯格的抽象派主义风格画作《Whrite Painting》的影响以及在哈佛大学消音实验室的经历,四年后凯奇又重拾创作无声曲的想法。他在无回声舱中,可以听到两种声音,一个高一个低,这两种声音都来自于身体内部。这个结果让他意识到“绝对的无声是不存在,神经系统无意识的运转以及血液循环都是可听到的声音”如果将这两个永恒的声音当做新曲的创作基础会是怎样呢?
作曲家凯尔·甘恩对《4分33秒》的评价是“这是在封闭环境中的一段演出,让听众在这刻全身心去感受关注着那些无意识的声音,由此证实所有的声音都是美妙的音乐”。毫不夸张的说,虽然这些声音也是“环境音乐”,但这个与公共交通中的那些背景音乐完全不同,这些由心底发出的声音是为了提高听众的自我感知意识而不是听觉麻痹。朱利安·多德认为:“《4分33秒》让我们感受到了通常无法察觉的声音的美感。”
在那之后,有许多艺术家都演奏了《4分33秒》,其中包括弗兰克·扎帕、麦克·巴特,甚至有一只马戏团的猫(没错,是真的)在斯蒂芬·科尔伯特的演出中表演这个曲目。
无声时刻
如今,《4分33秒》与专注力的概念相符,专注力是缓解当代社会压力的一种普遍流行且经过科学验证的方法。大脑听觉皮层在安静的时候也在不停运转工作着,也许是在处理或重放我们之前接收到的声音和歌曲片段。除了用于设置环境声音,无声的作品可能会促使我们更多的去关注到自己心底的想法,在空白环境背景下我们的情感会得到更大的释放。
其实这种内省是很常见的,在我们追悼死者时就会有片刻的默哀。毫不奇怪,音乐家们也会选择一段音乐空白来表达自己的悲痛情绪。约翰列侬和小野洋子未完成的专辑《Music Number 2:Life with the Lions》中的《两分钟的沉默》表面上来看是对《4分33秒》的致敬,但也有某些评论家猜测这是对小野洋子在1968年流产的情绪宣泄。同样的,柯恩乐队在他们《Follow the Leader》中添加12个5秒的无声音轨片段,这是也是向癌症晚期粉丝的致敬。
而现在,无声作品会加在演出的间隔中,这些作品改变了我们对音乐的欣赏。例如,《纽约客》杂志评论员亚历克斯·罗斯在回想起一个钢琴独奏中说道,在这场演唱会上,钢琴家开始演奏李斯特录音版的《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中的《瓦格纳爱之死》之前,停下来演奏了4分33秒。他评论称:“某些听众就会出现连锁反应。”冰岛乐队Sigur Ros的专辑《Von》中日出之前18秒中也有一段空白,整首歌曲中这意味深长的间隔停顿灵感来自日夜转换。
以这种方式,无声音乐(或接近无声音乐)作品和传统乐曲发挥同样的功能:无声作品也可以发表声明,让我们思考死亡和悲痛,引发我们对自己以及自我感触的疑问。但这些真的还能算是音乐么?
曼彻斯特大学的朱利安·多德说道,考虑到音乐概念最基本的定义,多德认为音乐必须是作曲家有计划将声音组合在一起,而后由演奏者表演出来。他表示,像婴儿的哭声或者人们咳嗽声,这些声音和作曲家演奏的《4分33秒》一样,都是偶然且非有计划的进行的,这些不能满足定义的基本标准。因此多德更愿意把这些无声音乐当做观念艺术作品。
然而最终多德认为的这些标签都不重要。他表示:“不论是在音乐方面还是其他方面。这些无声音乐的设计引发我们的思考,并促使我们关注音乐本质以及传统音乐。
除此之外,关于这些无声作品的激烈讨论还表明你并不需要制造出吵闹的声音,有时你的一些安静的叙述也会引发热烈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