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十三的首张专辑《飞船,宇航员》
2015年冬天,草莓音乐节唱到东莞,失掉了北方的苍茫,迎来了南方的暖阳。这场盛会夹裹着浓浓的荷尔蒙气味,向人们传达着音乐节的永恒主题——痞子和姑娘。
尧十三无疑是舞台上味儿最重的那个,剪去长发但妖娆不减。他刻意把眼镜架在鼻尖上,完整地展示出“苦情八字眉”。他也越来越擅长掌控略显怪异的身体摆动,来配合歌曲中的嬉笑怒骂。舞台下的姑娘们时不时起哄,时不时发笑,一片春意盎然。
三年前,在某金主冠名的音乐节上,我第一次见到了尧十三。那天,所有人都奔着宋冬野和《董小姐》而来。果不其然,来了一场大合唱,果不其然,宋胖子的吉他遛了号。尧十三作为乐手低调登场,一头长发,骨瘦如柴。零星有几个乐迷喊出了“麻油叶”和他的名字。他自顾自地从身后搬出一件又一件乐器,大大缓解了宋冬野“现场演唱完成度必低”的尴尬。
如今,草莓音乐节现场,他出场前半小时就有几百人在舞台下等候,等他唱完,人群也不舍得离开,撕扯着嗓子喊着不合时宜的“安可”。在这场滚滚而来的“民谣春天”的集体幻想里,尧十三红了。
红了的尧十三发行了人生中第一张专辑《飞船,宇航员》,也是2015年我最期待的民谣专辑。从前,不论是互联网上的Demo,还是编制简陋的现场演出,总让我心有不甘,毕竟尧十三是一个色彩非常鲜明的音乐人。他那些来自杂乱市井的灵感,以一种拒绝主流审美的姿态,飘荡在县城的马路、北上广的城中村、地铁乘客的耳机、凌晨三点还喧嚣不止的大排档。
放下了箱琴,拾起了电吉他,尧十三把一首精心又放荡的《有信心》端上了酒桌。他把和弦弹得懒散,滑音故作轻浮,在前奏,就摆出一副痞态。他和以往一样自说自话,一边唱着:“我天生就帅帅的/没有办法/接受这现实/活下去吧。”一边又无比刻意地重复:“就这一次/对自己有信心。”
自我欺骗,就像是刺猬的刺和鸵鸟插进土里的头,仿佛能给自己壮胆,仿佛能在内心的风波中幸存下来。可一个小人物能拥有什么样的爱情和命运?电影《喜剧之王》里狼狈不堪的周星驰反复重复的经典台词,“其实我是一个演员”,是再好不过的回答。人生太多无望之爱,人心又太过脆弱敏感,与其全副武装,不如黑色幽默。
这种姿态对于出生在贵州小城织金,又漂泊在超级城市北京的尧十三来说,也许是一种常态。这种常态自然构成了他独特的视角和表达。
他用织金方言唱了《二嬢》,一个关于流浪汉追求寡妇不成的故事。欢乐的旋律和紧凑的鼓点之下,是他撕扯着的哭腔。接着破涕为笑,又如梦初醒,最后回到颤抖的“二嬢”二字上。他曾在接受《南方周末》采访时,描述了一个完整的画面:城乡接合部一个肥胖寡妇,操持一家桂林米粉店。摊上摆很多菜,都是三天前炒的,加点新料,翻炒翻炒接着卖。她端了一碗剩菜,准备倒进泔水桶,此时来了个流浪汉,要喝她的泔水,还牵着一条狗……
那篇报道这样写:这个流浪汉的形象,来自尧十三的亲见。2012年某天,他在贵阳市区晃荡,看到对面墙上几个大字:城市让生活更美好。下面,一个“无家可归的神经病”背对路人斜躺,天很冷,他只穿件短袖,裤子拉到一半,露出一截屁沟。尧十三想象,这个世界有很多这样“被时代伤害的人”。我想,所有的人文关怀都是来自将心比心的自我关怀。
听他的音乐,总让我有意无意地想象,生活就像火锅,食材不断被倒进翻滚着的热汤之中,让人无可奈何的是,你永远无法尝到个中滋味,唯有麻辣。
也唯有麻辣,才能遮掩一切。
我曾看到过这样一个句子:痞子与雅人是对立的概念,痞子看雅人如看甲骨文,雅人看痞子如看臭水沟。可这芸芸众生不都在臭水沟里摸爬滚打吗?尧十三能看到,雅人们看不到。反正痞子千千万,不差尧十三这一个。不如给他把吉他,且让他唱一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