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群卫
在从外地赶回家的车上,接到朋友电话,他以不容置疑的肯定和难以控制的愤怒告诉我:“你晚上在家等着我,哪里也别去!你必须出头说句话,你小子跟这事儿有关系!”晚上见面得知,户外纳凉晚会演出前下雨,把他演出用的音响器材的芯片浇坏了,钢琴肚子里也进水了,让主办方赔钱,对方不干。而推荐朋友去组织演出的,就是我。
我是有着操办户外演出经历的,五年前为配合某项需要,我曾在社区广场上举办过“高雅艺术进社区——月光下的钢琴声”的演出,后来媒体根据舞台的豪华设计与高端品位以及观众的人数规模与欢声如潮,特别是出席活动领导的级别与阵容,做出了“极大成功”的多篇报道。正因为这件事的影响,主办方找我想再搞一次器乐类型的高雅纳凉晚会,而不是广场舞式的杂拼晚会,以配合另外一项需要。我没有答应,一来我身在外地学习,二来我不想再干这样的事儿了。但架不住人家不同样式的说辞和压力,就顺口推荐了朋友。
朋友的组织能力没问题,但为了方便领导也能出席高雅音乐会,在演出的时间上三番五次同主办方交涉,最终定下周三晚上时,天气预报并没有说有雨,但傍晚7点,5分钟左右的瓢泼大雨愣是不约而至,连赶回去拿挡雨帆布的时间都没有。
“我当时是给老天爷发过短信的,告诉他别下雨。”朋友听到我的调侃,拿起烟灰缸要砸我,我说你先砸一下自己吧,谁让你接这趟活呢?讨钱的事先不说,顺着这件事捋捋户外高雅音乐会的事,倒也能多些思考。
举办户外露天式的高雅音乐会,从出发点来说,肯定是没问题的,不外是“提高艺术素质,提升城市品位”等高大上的说法。但实践起来,就必须按照艺术自身的规律来操办了,尤其是钢琴、小提琴一类的古典音乐。就音响来说,必须扩音的现实要求,就会使得乐器的声音要走样,听不清楚细节。这类音乐作品的细节,更多地决定着音乐的整体质量。哪怕用了高质量的扩音设备,更多地还原了声音的本来面目,但现场观众参差不齐的反应,还是影响了声音细节信息被更好更准确接收的可能与比例。就受众来说,西方古典音乐在北上广之外的诸多城市里,还是一个看似非常熟悉实则非常陌生的音乐品种。如果说郎朗李云迪的演出在二三线以外的城市里获得了辉煌式的成功,那绝大部分都是琴童及家长的票房贡献、传媒公司的营销策划以及附庸风雅者的推波助澜,真正从音乐本身上的欣赏者,少之又少。说句刻薄的话,在小城市里搞户外露天式的高雅音乐会,和大街上光膀子卖艺耍猴者差不多。
主办方的举办宗旨里,提到了为广大琴童提供一个观摩和展示的机会,这种从教育角度出发的宗旨,应该被提倡和鼓励。但户外露天式的音乐会,在某种意义上却起到了反面的作用,这是曾是教师身份的朋友在一开始赞同,而在后来愤怒和后悔的。那就是家长有意无意地把这种活动当成体育场里明星的摇滚音乐会了,为了让孩子能够上台露个脸,使出了一些非常不健康的招数,明面里,非要把孩子的包装整成某个明星的模样,在节目单上体现其超高颜值与骄人的业绩;暗地里,托人找关系让孩子在最合适的地方露脸,让主持人用某些话体现孩子的极高天赋和曲子的艰深技术。这种或明或暗的做法,不仅无助于孩子音乐上的观摩交流和学习提高,反倒助长了很多不该有的错误做法和歪风邪气。
户外露天里能不能举办高雅的、古典的音乐会?当然可以,在西方已经有成熟的模式了,比如伦敦的逍遥音乐节。但这种音乐会和环境、曲目、观众等,有着一个良好的互动关系,各个环节都恰如其分地组合在一起。据说北京通州想复制一下人家伦敦的逍遥音乐节,主办者一拍脑袋搞了起来,最后呢,一拍屁股走人了。我们想复制的意图是好的,但复制的能力、环境、水平却没有,如果光想着造个声势捞个政绩,而没有按照艺术的规律来操办,那么落个不好的下场也就在所难免。我当时所谓的成功在媒体的多篇报道中,涉及到音乐本体的极少,最终的成功是因为天公作美和某某级别领导出席,而朋友失败的原因也是因为老天不给面子,事情没办成不说,还伤了器材的心(芯片),坏了钢琴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