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二十世纪中期,人们在提到古典音乐艺术的时候或许还不会想到澳大利亚这片广袤的土地,但随着一座具有世界影响力的新地标建筑——悉尼歌剧院的“扬帆”矗立,全球乐坛的格局又发生着巧妙的变化。与此同时,作为这座剧院的常驻艺术团体,成立于1932年的悉尼交响乐团也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特别是在前任艺术总监阿什肯纳齐的带领下,悉尼交响乐团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国际声誉。在中澳建交45周年之际,悉尼交响乐团第五度造访中国,让我们又一次拥有了近距离欣赏“南半球之声”的宝贵机会。
9月16日,乐团在国家大剧院音乐厅的演出以先锋派作曲家利盖蒂的《罗马尼亚协奏曲》开场。在人们的认知中利盖蒂经常与李斯特、巴托克、柯达伊等前辈一道被视为匈牙利音乐的骄傲,其实他出生在罗马尼亚并在那里度过了一段不短的童年时光,因此这部作品中并没有充溢着无调性的创作特点和极端的技法尝试,反而以罗马尼亚的舞蹈音乐元素贯穿于四个凝练短小的乐章之间。悉尼交响乐团的现任音乐总监大卫·罗伯森无疑是一位擅长现当代音乐作品诠释的指挥家,这位被视为伯恩斯坦、詹姆斯·莱文接班人的“美国骄傲”指挥录制的梅西安、约翰·亚当斯等作曲家的唱片也广受好评。在作品前两个乐章中,灵动复杂的节奏变化和力度起伏都被处理得自信而娴熟,柔板乐章中置于音乐厅二层的圆号先后与舞台上的圆号、英国管、长笛进行对答互动,相近的音乐主题在不同音色的演绎下呈现出奇妙的空间感,当弦乐组在小提琴首席的引领下完成了多次密集而快速的音群跑动后,乐曲在凌厉迅捷的齐奏中迎来高潮,令观众拥有了过山车一般的极致体验并发自内心地给予欢呼,这在当代音乐作品的舞台演出中尤为难得。
小提琴家宓多里担纲独奏的柴科夫斯基《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显然聚集了观众最多的期待。一如年初笔者聆听宓多里室内乐演奏时的感觉,她的琴音并不以厚重和张力见长,却拥有一种矜持的甜美和过人的精准,这样的技术特点在演绎老柴的协奏曲作品时难免会缺失一种略带粗犷的气质,但悉尼交响乐团显然与这位杰出的独奏家形成了默契,除了首乐章那时刻令人联想到《叶甫根尼·奥涅金》中“波兰舞曲”乐段的激昂主奏,乐团在大部分时间内都控制着自己的音量,特别是柔美如歌的第二乐章中,弦乐弱奏的震音铺陈出的底色让独奏小提琴尽情倾诉那带有鲜明俄罗斯音乐气质的小调主题,让我们再一次意识到柴科夫斯基作为旋律大师的不朽才华。末乐章充分展现了宓多里全面而深湛的技术能力,笔者从未在现场听过对这部作品如此准确而清晰的演奏,这也使其与乐团在尾声的竞奏格外酣畅与潇洒。
下半场的普罗科菲耶夫《降B大调第五交响曲》则全面展现了悉尼交响乐团丰沛而绮丽的音色,令我一次次回想起他们在自主唱片厂牌录制发行的马勒交响曲全集中那令人惊叹的美妙时刻。无论是凌厉迅捷的反应还是静谧深邃的气场,他们将作曲家在配器上倾注的良苦用心挖掘到了极致,也在诸如钢琴、竖琴等乐器单独亮相的过渡乐段营造了足够惊艳的效果,堪称是整体结构与纤毫细节兼备的上佳表现。在这一场体量巨大的音乐会中,悉尼交响乐团向所有人证明了“南半球”绝不再是古典音乐艺术的孤岛与荒漠,他们在杰出的技巧实力以外甚至已经积累形成了带有自身特点的音响文化,这不仅是观众们的幸运,也是尚处在发展中的年轻交响乐团应该参照和学习的标杆。
文 | 高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