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会给每一位音乐家以存在的意义,每一次的演出都是久远时光的剪影。那么,音乐会给每一位听众带来的则是时续不断的音响体验,那些回响在交错时空里的悲欢之歌,是否亦能在记忆的夜幕下沉眠?
日前,世界著名指挥家莱昂纳德·斯拉特金携美国底特律交响乐团首次来沪演出,与中国香港艺术家李垂谊一起演绎与众不同的“红楼梦”随想,在东方艺术中心上演了一场浪漫的夏季逍遥音乐会。
《坎迪德》是美国著名作曲家莱昂纳德·伯恩斯坦创作于1956年的音乐剧,由莉莉安·赫尔曼改编自伏尔泰的中篇小说《老实人》。音乐会版的《坎迪德》 序曲因其灼热的音响态势至今仍是音乐会开场曲目的热门之选。
指挥家斯拉特金,这位儒雅的音乐学者对序曲中段落结构的把握精准到位,激情澎湃处对节奏分句的处理又不失灵活、恰到好处。当晚的演奏虽没有音乐剧中华丽缤纷的舞台效果,但其快速转换的节奏和多元的音乐风格,有如一帧帧极速播放的幻灯片,情境直呈式地叙述着鲜活生动的人物形象,令现场的听众应接不暇。
与之前曾上演过的大提琴和钢琴版的《红楼梦》相比,这次管弦乐版的《红楼梦大提琴随想曲》则为听众打开了一个视觉空间。大提琴的独特音质极具感染力,外细内柔的声线擦溅出点点花火,这是情感厚度与音调力度的完美应和,一路漫撒,如滩涂般漫涨。音响张力的带入感使听众仿佛置身于故事情节当中,着实为一种奇妙的感受。
其选材取自1987年版电视剧《红楼梦》中的六首歌曲(《引子》《晴雯歌》《聪明累》《分骨肉》《枉凝眉》《葬花吟》),在黄学扬和李垂谊的改编下,根据每首作品乐思的流向稍作延伸,此消彼长,无缝衔接。在力求展现原曲韵味的同时,大提琴与每件乐器的角色担当,更为原作曲者王立平老师对《红楼梦》 中金陵十二钗的深刻刻画作出了新的诠释。
在华彩乐段中,李垂谊尽情地释放大提琴自身蕴含的内在潜力,颤弓徐疾有致,透过音色和力量上的层次变化过渡至《葬花吟》。在演奏《葬花吟》时,他更像是一位诗人,以自洽的表达方式演绎着专属“弓语”,运弓落位,丝丝入扣,字句斟酌,绘声绘色。尤其是迎来尾声,大提琴的声音消匿在合奏之际,仍牵引着听众的视线有意去追寻它的踪迹,在声音的消逝中衍生梦境。
一朝入梦,终生难醒……用西方的大提琴诠释中国的音乐作品早已不足为奇,但李垂谊的音乐有一种缱绻、隽永的力量,能让人的心绪随着他的弓弦起伏跌宕,最终找到音乐的归属感。
作为全面的音乐家,李垂谊更多注重的是完整的音乐表达,也许正是由于他生活中那些多出一点的不同经历,才淬炼其演奏时不同灵感的抒发,为底特律乐团增添了出色的技巧性和鲜明的音乐性。
通常而言,一部音乐作品在被接受的过程中是会有所消耗的,但经典的作品却具备一种特殊的“缓释性”,它可以让听众慢慢接近,并且每一次临赏的感觉都有所不同,柴可夫斯基的作品就有如此特质。《第四交响曲》创作于1877年,题献给梅克夫人并称之为“我们的交响曲”,这也是其著名的“悲剧三部曲”之一。
出于对第二乐章的偏爱,现场聆听时我会不由自主地寻求与以往听此乐章时感官直觉经验的契合度。斯特拉金指挥的版本,双簧管独奏的语态气若游丝,管弦乐的齐奏多了一份温润姿态,不再像忧愁的心灵独白,仿佛是在对话、应答,但却是“我在用你的沉默与你对话”。
如果用“浮世的悲哀”这五个字来形容之前对这部作品的理解,那么这次临响后,我认为“浮世的悲欢”会更为贴切。因为我想,欢中的哀要比哀中的哀更显一种苍凉变幻的感觉……
整场音乐会既风格多样又不失延续地徜徉,这与指挥家斯拉特金强调音乐的流动性十分相关。返场时加演的美国作曲家安德森的管弦乐小品《春季的第一天》和由斯拉特金的父亲———指挥家兼小提琴家费利克斯·斯拉特金改编、颇具美国风格的 《卡门》。
斯拉特金对此作品信手拈来、驾轻就熟,伴随观众们充满律动性的掌声与乐队间的默契互动,将整场音乐会的气氛推至另一个高点。这是一位真实而纯粹的音乐家,通过作品与听众,建立各种通路的连接,与情绪的,与内心的,与记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