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茅为蕙时,我先拿出她写的《孩子学钢琴,父母先上课》一书和她翻译自美国梅洛迪·伯贝尔的四手联弹乐谱请她签名,以代人完成追星的任务。茅为蕙看到两本书两眼放光,特别对于四手联弹教材,急切地询问在教学的具体使用中效果如何,小朋友是否喜欢。当得到积极的反馈和其它良好的评价时,她非常高兴,说陆续会介绍更多、更好听的钢琴教材到中国内地。我们的谈话,也就从当前中国如火如荼的钢琴学习开始。
从钢琴名家到钢琴教师
茅为蕙出身音乐家庭,从4岁学琴到少年出国和青年深造,最后成为一名职业钢琴家,她在钢琴领域内接触的都是专业人士,用她自己的话说,探讨的都是“高深、有品位”的话题。然而,从她开始接受国内各种演出、讲学的邀请,特别是从2009年起在青岛、大连等地设立钢琴艺术中心和钢琴工作室以来,她有了更多接触国内一线老师、普通家长、琴童的机会,这也让她第一次意识到一个重大的问题:钢琴在大部分的时间和场合里,是为那些所谓“听不懂”音乐的人而弹的。
“演奏家最理想的目的,就是为了大家从听不懂到听懂,如果一个艺术家老是把自己关闭在一个阳春白雪的阁楼里,没有和普通老百姓的交流,艺术家也就永远不会受到真正的爱戴。”对于中国的广大琴童与家长来说,他们并不想了解非常高深的学术理论,也不想探讨钢琴家的层面才遇到的那些问题,他们最关心的只是初学钢琴时都会碰到的那些基本的、共同的问题,比如为什么要学习钢琴?考级有什么意义?这些问题看似小儿科,又纷杂繁多,却关乎着一个学琴孩子的未来,一个家庭的幸福。意识到这个重大的问题之后,她就确定了一项新的行动:在近些年的国内工作份额中,增加了更多与琴童及家长交流的内容,比如写作《孩子学钢琴,父母先上课》、《琴童家长百问百答》两本书,与琴童的同台演奏活动等。“我的书中间没有多少深奥的语言,只是心里话,演奏会上,我也要亲自挑选琴童,并一同与他们排练演出,我一个人从头到尾每个细节都要过问,每一首曲子的每个呼吸、每个句子,我都要带他们感受和表达。这些工作看似简单,但是意义却深远,我也乐在其中。在不容乐观的现实环境、师资配置、评价体系下,我要像一只老母鸡一样,张开自己的翅膀,保护好一只只小鸡,保护他们的童心和音乐上的灵性。”茅为蕙很自豪自己的工作。
从电影明星到钢琴少女
说起茅为蕙,必然绕不过她曾经的小影星的经历,尤其是小小年纪就因为《巴山夜雨》里小娟子的角色拿到首届金鸡奖最佳女配角奖。茅为蕙说,能够出演电影,其实很偶然。“试镜时导演让哭就哭,让笑就笑,我就是胆儿挺大、皮挺厚的那种,他就决定用我了。”但拍电影并没有让茅为蕙付出多少努力,拍7部电影过程中,也没有耽误她的学习和练琴,妈妈总是拿着课本和纸做的琴键,陪伴左右。拍完电影,茅为蕙就去考上海音乐学院附小,虽然当时只招10人,她还是顺利考上了。“这是小时候非常值得骄傲的一件事了。”茅为蕙得意地说。家人对茅为蕙拍电影的态度始终是“壮壮胆,见见世面,但终究还是要考音乐学院,走音乐的道路”。后来有很多人问茅为蕙,你要是接着拍电影,肯定会成为大明星的,现在想想中断拍电影去从事音乐,后悔吗?茅为蕙总是坚定地说不后悔,而且还感谢父母为自己做的决定,因为弹钢琴才是可以拥有一辈子的、可以享受的、可以借此证明自己本事的事业。
14岁的时候,茅为蕙在日本指挥家福村芳一的指挥下,与上海交响乐团合作演出了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也就是在这场演出后,茅为蕙从心里明白了,自己是真正爱上了钢琴,爱上了绚丽的舞台,爱上了这种生活方式,体验到这是一种不可被替代的满足和愉悦。从此,她就一心扑在钢琴的学习与演奏上,再后来就是钢琴教育上,时至今日,钢琴、音乐的初心,仍然不改。
从名门之后到普通子弟
人们谈起茅为蕙,津津乐道的还有她是大科学家茅以升的孙女以及她显赫的家世。对此,茅为蕙坦白地说,有段时间她觉得生活在这样的“阴影”之下,非常不舒服。但这种阴影并没有笼罩她太长时间,相反,她从中吸取了大量的营养,时至今日,她已会骄傲地述说自己的家族。因为这个家族给自己的榜样和鼓舞是巨大的、长远的。比如爷爷经常教导她说,人一定有真才实学,无论男女,都要有自立的本事,做名人只是运气,并不代表自己就是最好;再比如他的六叔茅于轼,是著名经济学家,平时出去讲课,没有车接车送,总是骑个自行车独来独往,哪怕70多岁高龄出去讲课时,仍是一辆旧自行车,风来雨去;再比如茅家子弟,无论男女,都要拿到博士学位,大家聚在一起时,谈论的都是学术体会、学术成果,并不热衷于吃穿住行方面的讲究。虽然茅为蕙是她这一辈中年龄最小的一个,而且她小小年纪就是“明星”了,但这种家庭氛围并没有给她多少宠爱,相反,她是在严格的要求、优秀的榜样与和睦友爱的氛围里成长起来的。15岁到美国后,她想独立便去餐馆打工,铁板牛柳的盘子曾把她弹钢琴的手烫起泡,别人知道她是茅以升的孙女还在这里打工感到吃惊和怀疑,她就理直气壮地反问:“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打工?”家庭影响与亲身实践,使茅为蕙从不以名门之后自居、自傲,而是以更加切实的行动和低姿态,投入到当下中国钢琴学习急需解决的问题中去。
文 | 王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