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座是件玄妙的事,娱乐性强且颇具神秘感,被论及对象的性情行为一旦对号入座更叫人欣喜若狂,使笃信者更加深信不疑。古典音乐向来以严肃姿态示人,作曲家们耗费心血才华写下鸿篇巨制,学者们苦心钻研分析,曲式风格、结构乐思,都是有章可循的严谨学问,怎能由得星象便轻易做了主。
可你瞧,白羊座的巴赫天生积极乐观,作为宫廷乐仆服务贵族也不妨碍他写下诸多悦耳阳光的世俗主题作品;金牛座的勃拉姆斯用他的爱情经历很好地诠释了这个星座的执拗与木讷,面对道义与情感的纠葛,得不到舒曼•克拉拉芳心的他终生未娶,但心上人在后来也成为他音乐创作的重要灵感源泉;以及射手座的贝多芬,对自由的不懈追求、对命运的顽强抗争都是强大内心和倔强性格的充分体现;还有同属于这个星座的梅西安,性情不羁,热爱远行,是位经常“在路上”的作曲家,作品中常常融汇来自不同国家的音乐元素,大自然是其创作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主题。所以,我们今天还是来说说双鱼座的肖邦,这位星座特质可以说最为显著的浪漫派波兰作曲家。
好些人爱肖邦,他的作品充满诗意风格,无限接近东方人细腻内敛的审美原则。他精心布局的乐句里流露的尽是随想式的笔触,好像从不拘泥于刻板的、匀称的结构之中。他的音乐暗香弥漫,是他拂袖之处带不走的忧郁和感伤。他的旋律,在琴键上打着卷一连串地滑落,如同剔透的泪滴凋零在雪色的凡间,梦幻般的和声让色彩的世界填满迷离,微小的改换竟颤抖了你久眠的心弦。
喜欢听肖邦,但不妨碍始终认为他身上散发着强烈的女性或者说阴性特质。
你们看画像里的肖邦,面相很优雅,又不失阴柔,深邃的眼眸里绝对不会流露出贝多芬那种慑人心魂的灼热光芒;爱情里他也给人孱弱不堪的印象,他和穿马裤、抽雪茄,男性气概十足的乔治•桑相恋,这位傲慢跋扈、叱咤当年法国文坛的反传统女作家兴许为他的生命注入了太过浓烈的颜色,十年后这段狂风暴雨式的恋爱关系无疾而终,肖邦本就孱弱的身体从此更是每况愈下,这位过分敏感的作曲家脆弱的心灵枯萎了,不消三两年终天才陨落。
肖邦是最典型的双鱼座,看似内向并羞怯,内心却是复杂而矛盾的,充满着对立的挣扎。1838年,肖邦与乔治•桑乘船前往西班牙的马约卡岛度假疗养,希望借助地中海的明媚阳光一扫忧郁,孰料雨季迫近,伴随着潮湿阴沉的天气,淅淅沥沥的雨声终日不绝于耳,这对肺结核病人来说是几乎是致命的,他几乎完全招架不住。然而悖论的是,环境的胁迫与疾病的影响,反而能够激发敏感心灵的创作火花,令作曲家迎来自己艺术生涯的小高潮。二十四首前奏曲(作品28)大多写于这一时期,其中较为著名的第四首《e小调前奏曲》,也是整套前奏曲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似是最能体现作曲家当时的心境:罅隙似的旋律进行用毫无平衡感的节奏来展开,有些无精打采;和声色彩通过半音下行变换,是典型的哭泣音调与绝望诉说,自始至终均一不变的节奏正是那挥之不去的雨声,也是作曲家微弱的心跳声,苍白无力地呻吟,气若游丝,令人惧怕仿佛随时要消失殆尽,旋律行到激动处,更是紧张到几若气竭,这分明是衰弱病人的写照,没错,肖邦讲的自己,说给他自己。其时,肖邦在马约卡岛上几乎被废弃的加尔都西修道院里写下的自白,最终在他的葬礼上被演奏。
鱼儿总有两面性,肖邦纤弱、儒雅,却又浪漫无限,才华横溢。你听他的《F大调第二叙事曲》,开场犹如童话般恬静,田园式的舒展气息在耳畔慢慢敞开,摇篮曲的节奏荡漾着,温暖得不愿褪去。但也正是如此,作曲家阴柔的性格特质又在作品中显现出来,不断重复同一短小乐思,扭捏地,羞涩中又带有执念。你以为他无限温柔之时,作品的音乐性格却疾速转变,在一片狂风骤雨般的宏大音响中,一股股洪流剧烈袭来,叫人招架不能,戏剧性的描绘与冲突在对比中达到无以复加的高潮。这便是双面鱼儿的魅力所在,时而孤独梦幻,时而强烈坚定,却始终满怀着恳切的渴望。正如保罗•亨利•郎所说:“他抒发感情有时像魔鬼般地神秘莫测,有时又像水妖般地令人销魂,但却永远是心血温暖而慈祥地”。
他是诗意的肖邦,他写诗意的作品。生活里,他孤助而艰辛,在浪漫浮华的香榭丽舍,伸出手,触不到战火纷飞的波兰华沙;琴声处,他却是迷人的,他紧紧依靠纯粹的钢琴艺术,把斑驳的音符,编织了跳荡着璀璨亮光的图案,又喷洒上独一无二的芳香气味,最终留予世人奇妙的艺术感受。
文/孙慧